在如何对待动物的生命这一问题上,孟子的态度与孔子相同,但表述得更明确。他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孟子认为人皆有对于他人的痛苦和危难的天然的同情心,他称之为“恻隐之心”或“不忍人之心”,推此心于万物,他不忍亲见禽兽被宰杀,主张“君子远庖厨”,并称此为“仁术” 。这个“仁术”,如果我们借用孟子自己的表述方式,就是“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物之心”。可见,孟子和孔子一样,也主张把对待人的道德情感扩大到对待万物,或曰将自然万物纳入仁爱的范围,即纳入人类的道德关怀的范围,用仁爱之心将人与万物联成一个整体。这就是他的“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重要思想。
“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而”是“继而”“然后”的意思,赵岐注曰:“先亲其亲戚,然后仁民,仁民然后爱物,用恩之次也。”孟子自己也说:“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这就是说,仁者要首先满足亲亲之情,然后还要推此亲亲之情于全天下而“无不爱”。由“亲亲” 推展到“仁民”,再由“仁民”扩充到“爱物”,清楚地表达了儒家之“仁”的层次性和递进性。可见,“仁”内在地包含了“亲亲”“仁民”与“爱物”三个层次,其中“亲亲”是仁的自然基础,“仁民”是仁的核心和重点,“爱物”则是仁的最终完成。对万物的爱心,实际上是儒家之“仁”需要完善化的内在逻辑要求。由孟子所阐释的这种层次分明的仁爱观念,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它既可以满足人类最基本最自然的血缘亲情之需要,又突出了普遍的人类之爱,更使爱心超越了人类社会的畛域,扩展到无限广大的天地万物,用爱心将人与万物连为一体。这种爱心是何等的博大!以今天的眼光观之,这是一种十分难得、境界极高的生态伦理思想。
“仁民而爱物”在最广大的范围内表现了儒家仁学的道德诉求。孟子认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人和动物的区别就那么一点点儿,那就是人有“仁心”,只有人才有道德观念。“仁民而爱物”,是人的同类意识的进一步扩大,扩大到人类活动所能及的任何地方。从“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层次推进来看,由“仁民”到“爱物”是儒家仁学的内在逻辑要求,它要求将仁爱的精神无限地伸张,让爱心充满宇宙,惠及自然万物。这种生态伦理的思想,萌芽于孔子,成熟于孟子,经历代儒者的继承、阐扬与完善,最终成为儒家的一个重要传统。
从生态智慧到生态伦理的发展实现了一个重要的转变,对万物的爱护不再只是考虑人类的利益,而且还是出于人类道德完善的需要。人类主动承担起了对自然万物的道德义务,这种在中华大地流布了两千多年的生态伦理思想是值得我们珍视的宝贵资源。